\E 文

关山难越。

玲珑眼(柏乔)

summary:

这荒唐世间,无非是七情六欲身八面玲珑眼。

                                         ——《江雪》

校园Paro,不喜勿入,勿上升,私设有,5k+

祝阅愉


(01)

如果能重新来过。

乔殊站在深夜与凌晨的桥上。他视野正中,一轮浅色的悬日,甚至因为过于朦胧的边缘,不能称之为希望。

夹杂着新生和死去,脱胎换骨。

再过几个小时,这里又将人来车往。无人在意是否曾经给予过什么人关怀。

是否曾经有过,带流浪猫回家的念头。

最终都将归于理所当然,疲于奔命。

所幸,他曾经遇到过一个人,他想试着去做一次乞怜者。

乔殊手头的最后一点烟燃尽,恰好一阵风,毫不留情裹挟着些许烟灰一起坠落。

有人在和他耳边轻声说,我带你逃离这人世间。

如果重新来过,你会做什么呢。

柏闻曾问过这个问题,真让人难受,乔殊在一阵眩晕里,掉入自以为是的汪洋。

他曾这样自负,以为那便是海。

其实不过是他坠落,最终葬身鱼腹的湖泊,他将池塘误解为天空,也将湖泊错认成自由。

一切都有边界。

活着的时候,无人在意我的下场,死去的那一刻,我很庆幸我爱过的人,不曾亲眼见证。

我要在一个有风的夜晚离开。

说这句话的时候,乔殊张开双臂,他半个身体探出窗外。

像一只野猫,和他见过的,被人无情丢于高速公路上来回碾压的尸体一样,没什么区别。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有了翅膀。


他那年十八岁,已经想好了终焉。

他的结局里,柏闻无法遗忘他,而死无葬身之地,也不是什么坏事。

柏闻曾警告他不要靠近,不要生出妄念

是他不信神灵,不知死活。

是他活该。

如果有来生,他想晚一点遇见柏闻,在他爱过别人,痛痛快快体验过人间冷暖之后,成熟且麻木地遇见。

这样,他可以少爱他一点。


(02)

柏闻把一本习题册放到他面前,乔殊睁开眼,午后稍许刺眼的阳光,随着柏闻习题册金属夹一道跃入眼帘。

他活动了一下手臂,一阵肌肉的酸痛感袭来,不是任何一种细胞模拟。接踵而至的便是真实。

他醒在一个夏日的午后,细软的茶色纱窗,窗帘随着跃入室内的风一起,昭告这场荒唐的重逢。

他回到了高二暑假,不过时间稍微偏后,和他开了一个不好笑的joke。

他还没有来得及选择,就再一次遇见了柏闻。

并且,他的身体,神经,连同一些随着层层泛黄的试卷集一起埋入收纳箱深处,本该埋得更深的记忆。

都在明晃晃告知,他已经与柏闻相识,并且再一次,诉说雀跃与激动。

他还是那样的,喜欢着眼前人,渴望他的垂怜,希望走到他的世界里去。

没有任何改变。

乔殊眼睛红了,不是喜悦,他手指攥紧,一把扔开了柏闻的习题册。

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发出一声闷响。

柏闻站在那里,分毫未受影响。

他就那样看着他,一双眼睛搅得乔殊头晕脑胀。也许他这般种种,加之前世不堪,在他眼中,从头至尾一场闹剧。

乔殊手指在刚刚一扔的动作里磕到桌角,他盛怒之下难以觉察出疼痛,这一下冷静,才后知后觉冷汗倒生。他揉着有些泛红的手指,刚想看看上面的划痕。

手指已经被人牵过去,柏闻只是用了一点力,乔殊愣神之余,他的手已经落入柏闻掌心。

那一处细小伤口,在高二的他身体上微不足道,在几年以后的他梦里,完全没有印象。

可此刻,全世界似乎都聚焦于那指尖,柏闻将它收入掌心。

他叹口气,轻不可察点了一下他的手指。

没礼貌。


(03)

乔殊有那么一刻,曾希望柏闻也和他一样,死于某处太阳之下,他要比他厉害一点,最好在太阳升起以后。

太阳之下,再无新事。

他一直追寻柏闻的脚步,他想着,如果追赶太阳还有对错和愚蠢的论调,夸父未免太过辛苦。

乔殊看着柏闻将习题册重新放在他桌子左上角一摞试卷上,站起身往教室外走。

他只是柏闻眼里司空见惯的那一类奇怪的少年,他一生遇见过很多人,向他摇尾乞怜,乔殊没什么特殊的。

很奇怪,可是的确是这样。


他将淋得湿漉漉的猫从他面前抱起,交给身后的管家,柏闻手指碰到他湿了的校服,那处有刚刚烙下的疤痕。

乔殊忍了一下,他抿了抿嘴唇,刚刚从家里一路跑出来,身后的所有都被扔在雨里,揉烂了,丢在地上。

他从不认为自己悲惨,他也不认这一切该由他来偿。

柏闻说第一次见他,他抱着那只黑色的猫,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谁的伤口更深。

他在怜悯一只猫,血液里流淌着和他一样的下贱基因。

可是乔殊背上湿透了,头发全部耷拉下去,那是一场雪化开,落了红梅在他脊背上。

触目惊心的美景,柏闻示意司机开门。

他在雨幕里微微颔首,朝角落的少年走去。

他走向另一个世界,这让他步履行风。

他走到他身边,乔殊将猫牢牢护在身后,他提防着,深吸一口气,他不想回头。

谁来都是在观赏他的狼狈,或许恶人讥笑他的悲惨,好人会怜悯落下几滴眼泪。

然后世界照旧。

柏闻开口,声音是他没有见过的那一类,宛若金色的丝帛,将他的喉咙牢牢锁住。

一切哑然,失声于滂沱大雨。


柏闻将猫抱起,只一下就交给了身后的管家。

他在和他说,这只猫伤得很严重,需要上药和喂食,补充能量。

乔殊听见他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有一双好看的眼,乔殊只盯着那凝滞的鎏金,璀璨中透露出些许黯然,继而风云渐息,收归平静。

“猫是你的吗,我之后会送还。”柏闻见他不言语,以为他是担心,又道,“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联系方式。”

“乔殊。”乔殊垂下眼眸,他说,“我的名字。”

柏闻愣了愣,接着轻点了下头。他发丝不乱,说,好。

之后猫会原样送还。

“那不是我的猫。”乔殊说,“你如果愿意,帮我找个好点的人家。”

他语气太过自然,简直不像在和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请求,反而像在要求,在恃宠而骄。


乔殊轻咬了下舌尖,一阵疼痛将他拉回现实。

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那只黑猫,柏闻倒是走进了他的生活。

他比他高一届,可柏闻从来没有让他叫过一声学长。

乔殊不认什么哥姐,他没有这个意识。泥潭里混出来的,谁能打赢就是哥,最后靠实力,柏闻也是一样的。

乔殊自然也不会叫。

柏闻给他补习,会给他讲题目,和他分析所谓数学大题的解法,他将一本又一本习题册放在他面前。乔殊总闻到他袖口淡淡的冷木质香气,像上了锁的旧木箱。

他看见柏闻又拿着咖啡朝他走来,咖啡厅角落,吹着暖风一切进入酣甜的梦。

他放任时间这样流逝而过,没有任何改变。


(04)

他看着眼前的人,安静翻着纸张,他刚刚结束了高考,一支笔入鞘,柏闻淡然走入他预设好的未来。

轮到他了。

那一年圣诞,柏闻给他补课,从一边的礼袋里拿出一盒姜饼和白巧的混合装。

丝带选了粉色,浅粉色勾兑一点金边。

柏闻的浪漫。

乔殊在这一年里,无数次想要和他说,与前世一样将错就错的话,他想说,我还挺喜欢你的。

我喜欢你,或是,我很想告诉你,我的心意。

他在前世和柏闻说了很多次,在他偶尔小憩时,在他若有似无思考题目的时候,很轻声说了一句。

我很喜欢你,他笑了下,学长。

柏闻听到过一次,他正在剥着坚果壳,露出里面青绿色的果肉。

柏闻指尖微顿,他朝他抬起手指,乔殊看了眼,半信半疑凑过去一点,那颗开心果落入他唇齿间。

柏闻道:“你会遇见其他人,现在说喜欢,为时过早。”

他在和他说一道题,关于喜欢,他有和他完全不一样的解法。

柏闻的答案标准,不出所料和那颗开心果一起,被他咬碎,吞咽入腹。

细碎的果肉穿过喉间,乔殊意识到。

或许没人比他更好了。


(05)

所以这一世,乔殊什么也没说。

他接过礼盒,朝柏闻点点头,他说,我不爱吃糖。

“又在说谎”柏闻叹口气,“口袋里的糖,难道是给猫吃的吗”

是啊,不是给猫,却是给比猫重要的人。

他眼前的人,有低血糖。


很严重,可是柏闻不爱吃甜食。

他有时候将方糖融化了一点点,放入他的咖啡里,柏闻总能轻抿一口便判断出来。

他将咖啡端走,换一杯,乔殊便知道自己又输了。

可柏闻和他在一块,默许他这么动他的咖啡,从来也没说过什么。

那是柏闻给予他最大的纵容,乔殊乐此不疲,甚至将糖放进了柏闻的外套口袋里,等他自己发觉。

那一年风拂过树梢,乔殊希望永远不要有毕业那天。


他不信神灵,柏闻信。

所以他替他去了趟山里的庙,乔殊不知道自己跪在佛前有几分真心实意。

他从僧人手里接过一个小小的福字香包。

很小,上面用金线绣了一个福字。

柏闻,要与他所念的神明一道不朽,万事皆安。

他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愿望,竟然不是许给自己的。

香包被他塞进了柏闻的口袋,和糖一样。

高考那天,他和柏闻最后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隔着电话说的,柏闻听见他身后的响动,问他怎么了。

乔殊看了眼门,知道有些人又回来了。

他揉了揉眼睛,去把房门关上一点,说了句,没事,晚安。

他还是没听到柏闻的回答,对方连一句客套的高考加油都没有说。



(06)

乔殊坐在公交车上,他抱着那个圣诞礼盒。

柏闻破天荒和他一起坐公交,乔殊忽然问了句。

“那只猫怎么样了。”


后来乔殊还是如愿以偿,他想起那段如愿,觉得街景两旁都很模糊,想不起来,他是不是再一次说了我喜欢你。

柏闻,你让我去遇见更好的人,可惜我去了,却还是喜欢你。

乔殊搓着手站在雪地里,一场雪停了,他刚刚在电话亭里打了一通电话,柏闻在这座城市出差,他说让他等一等。

问了地址,乔殊关上电话亭的门。

他可以用手机,但是这样比较浪漫。

乔殊幼稚地想。

于是浪漫到来,算是奖赏。柏闻还是那副模样,戴了副眼镜,他大衣敞开一点,乔殊知道没有风在作祟。

足够他跑过去,然后被拥入怀。

他才不上老狐狸的当。

最后柏闻叹口气,走过来故作投降。乔殊心满意足,他道:“我说了,你就是最好的”

“学长,认输吗?柏闻替他理了理头发上的雪花,他轻轻踮起脚。

所有的一切融化在一个温软的吻中。

他终于福至心灵,等到了他所谓神明。

一切本该如他所想,到这里圆满结束。


(07)

治好了。柏闻说,我给它找了个好人家。

“那就好。”乔殊打个哈欠,他看了眼起雾的窗户,“柏闻,你不要再自己养着它了。”

“也不要再喜欢我了。”

后面一句若有似无,他不管柏闻有没有听到,有没有听清。

他额头温度有点高,他在说胡话。

就让柏闻当他在说胡话吧。

他陷入了昏沉,本来头靠着玻璃,可下车的时候,他看见柏闻脖颈处白色的毛衣布料。

柏闻理了理他的头发,告诉他,到了。

“你也回来了吗?”

乔殊下车,柏闻家还有一站路,他在这几秒的间隙里问他。

仿若生死时刻的紧要关头。

“乔殊,我不知道。”柏闻笑了笑,他很少笑。


上一次他听见他笑音,是在一次酒醉之后,他说你身上一股酒味,柏闻点点头,接着眉头紧锁,站起来往浴室走。

摇摇晃晃站不稳。

他说:“我要去洗个澡,小乔嫌我喝的太多了。”

他就开始笑。

柏闻只有喝多了才会迷糊,见他笑,也跟着笑了笑。

那是哪一天,乔殊已经记不清了。


“如果你不是回来了,为何还会喜欢我。”乔殊自己也没意识到这句话多么荒诞。

他可能想说,为何还要让我喜欢你。

为何还要在这个时间点相遇。

“本能。”柏闻说完这两个字,公交车停下。

一切恰到好处,连那个急刹车都是。

乔殊听清了。

“本能。”

我出于本能爱你。


(08)

前世的那只猫没有一个好下场,它死了。

死在他和柏闻提分手后的那个春天。

他接到了他的电话,乔殊听见对面人呼吸难得不稳。

“你又在医院输液?”乔殊道。

“没事。”医院人声嘈杂,他不太听得清,柏闻呼吸变得平缓一点。

“那只猫死了。”他道,“那只黑猫,我前几天发现它不舒服,忘了告诉你。”

“后来带着去看了医生,说,年纪到了。”乔殊听到这里,他眨了眨眼,感觉好像眼眶不舒服。

太久了,他已经很久没听到柏闻和他说起一些他们共同的回忆。

他听到的只有各种柏闻的工作,他的事业,应酬,和无数达官显贵推杯换盏,他听到太多上流社会的名词,那些词充斥着他的耳膜。

就算他踏入了柏闻的世界一点,又怎么样呢。

他还是融入不了,他注定,也不会属于那个世界。

他很喜欢柏闻,可他厌弃他所走的路。

原来柏闻的记忆还有一些和他有关,可早晚有一天,会一点不剩。

全部被丢入陈年旧事的脏衣篮里。

所以他想了想,还是松开了他的手。

他吸了口气,柏闻说:“我给它做了个小墓碑,你要来看看吗?”

乔殊按灭了烟,他思忖了很久。

最后他用柏闻年少的那种回答方式。

“柏闻,好好休息。”他说,“替我给它献一束花吧”


(09)

所以后来呢,柏闻有没有继续好好生活,乔殊想,我尝试了,可我不太做得到。

离开柏闻以后他依恋了一段时间香烟,直到香烟也不起作用。

他去找柏闻喜欢的咖啡,可是第一口就苦的他皱眉。

他走了很多地方,试了和其他人拥抱,最后,最后,他发现没有一个比得上那个雪天。

他无数次和别人说对不起,然后,慢慢走上了那座桥。

没有报道会记录一位普通的自杀者,他选择了黎明,世界将他遗忘。

然后他听见了金属夹的声音,一切倒转,最终随着公交车一起,停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他往前走了几步,转头,如同那个雨天。

他看见柏闻在身后。


“你还是骗我。”他声音哽咽,“你根本没有把猫给送出去”

“抱歉。”柏闻轻叹口气,他感觉有人站在原地,乔殊没有大声哭出来,他眼泪一直在眼眶打转。

其实乔殊眼睛也很漂亮。

“给任何人,都不太放心。”他道,“抱歉没和你说实话。”

“柏闻,你过得好吗?”

他听见少年慢慢止住了哭声,他声音沙哑,在问他一个,让任何过路人都觉得奇怪的问题。

没头没脑的。

“我过得很好。”乔殊听见他道。

“如果你过得好。”乔殊听见这句话,反而开始笑,他笑得很用力,柏闻感觉他在笑,可是比哭还难受。

“那怎么会在这里。”

你明明过得一点都不好,离开我以后。

柏闻感觉人朝他走了几步,他面前的少年眼眶还是红的,润湿了眼角,整个眼睛湿漉漉的。

他说:“我都给你求过佛了,你凭什么过得不好。”

柏闻还没来得及回答,乔殊伸手已经抱住他。

“骗子。”他喃喃,“我一次又一次被你骗。”

骗我你不喜欢我,骗我你活的好,骗我那只猫的事情。

骗我爱你。

又像是真的。


(10)

其实前世的事情,柏闻已经不想再去回忆,他看着被安静放在白布上的人。

他没有见到湿漉漉的,沾满水草和污泥的乔殊。

他看见了干燥的,一具等待被人认领的尸首。

他的猫在等,去领他回家。

可惜他终于赶来,想告诉他一句,我替你献上了一束花。

很漂亮的花束,乔殊一定会喜欢的粉色。

如今,我却要再放一束在你的墓前。

柏闻慢慢弯下腰去,将乔殊的指尖轻轻托起,如果有神灵。

可惜神灵无用,柏闻想,我多么愚蠢啊。

我的爱人再也不可能醒来,我却还在这里祷告神灵,求神拜佛

多么愚蠢,他的确用金身,在我心头铸就不朽。

也算是,万事顺意。

柏闻感觉乔殊的指尖湿润一片,他该是干燥的,完整的,他一摸自己的脸,发觉那里都是咸涩的液体。

他在哭,他在笑,也许疯子在某个角落尖叫。

柏闻在太平间呆了很久。


“没人知道柏氏新任董事长大量服用安眠药的原因。”柏闻后来和他说,“其实挺愚蠢的,我以为你不信神鬼,也认不出我”

“你将我手指牵过去那一刻,我就知道是你了。”

我的确不信神鬼,可我相信你。

这便是俗世真相。


(尾声)

柏闻,你说我们最后是不是还是会分手。

乔殊问他,因为我还是无法融入你的世界。

“或许不会。”柏闻看着他给黑猫顺了下毛。

“为什么”他问。

“因为爱不是融入”柏闻道,“爱是可以呼吸的,不会被杀死的自由”

爱是包容,爱也是拯救,它会让人卑微。

*“可也会让我觉得,自己无坚不摧,无所不能。”


end.


*最后一句话,引用《某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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